体育是个很有趣的词。提起体育，我们可能会想起某个人，因为他体育好，也会想起某次比赛，因为那次的胜利抑或是失败，当然也可能会想起令不少人头疼的体育考试。甚至，我们还会把体育和运动、锻炼联系起来，会想起跑步、健美，也包括减肥。但体育的原意其实很枯燥：physical education，一种教育方式，与德育、美育相并列，我们所联想到的运动、锻炼都是这种教育方式的载体，只是后来这个词逐渐可以指代运动、锻炼等等。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体育是个很严肃的词汇。因为“育”，关乎人，而育人，不是件可以开玩笑的事情。这也是为何体育老师常把体育和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健康”、“意志品质”、“锻炼”、“磨炼”，因为体育之育人，既关乎身体，也关乎精神。强身健体，于人的健康有所裨益，忍得住劳累、耐得住疲乏，于人的精神有所锤炼。我们以智识上的全面为人的一部分，而身体、意志又何尝不是人的一部分，以一个“全人”来看，体与智的界限也许没那么分明。

当然，这么谈体育，就实在太乏味，太枯燥了，体育那么活泼的一个词，非说得那么死板似乎有些对不起它的活泼了。热爱体育者，似乎都是有趣的人，即便我们看来板着脸讲道理的体育老师，我相信也绝不是乏味之人。想起自己认识的园子里骑车、玩铁三的老师们，其风趣幽默岂是我们这些学生可比的。体育之活泼就像我们常会调侃自己是“五道口体校”的学生一样，就像我们常戏言“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到十年”一样，厌恶体育者，怕是也不会这样嘲解这些话。甚至所谓的“厌恶体育者”，抛开也许没那么好的体育成绩不谈，也多有一两项喜爱的运动，或者也愿意加入到某种运动中去。就像大抵没有人会厌恶知识，所厌恶的可能只是曾经的考试或者学分绩制度带来的阴影。

所以我谈体育，谈及体育运动，首先是其趣味。说起趣味，总会想到高三下学期最后的复习阶段，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班里剩下的同学会在讲台桌上码一排粉笔盒当做球网，聚众打乒乓球。说来也巧，打得最起劲的，有不少最后来了清华。我无意强行把打乒乓球和高考成绩联系在一起，只是每每说起高考，我总能想起晚自习的乒乓球，忙里偷闲、扣杀、丢球，都是能够点缀高考生活的快乐所在。

体育之快乐，不全在于胜利或失败、不全在于水平之高低，而在于其本身。投入到其中去，无论是一个人的跑步、游泳，还是一群人打球踢球，无论是享受游泳的每一次划臂，还是乐于队友的神操作，总能让我们愉悦起来。尤其在园子里，压力大、事情多是常有的事，换上运动鞋，听着音乐，跑个全马放空心思，调剂一下，一定是个好方法。开玩笑，跑一跑、动一动就好，全马要跑几个小时，太费时间，容易赶不上作业的截止时间。当然，体育既包括锻炼，也包括竞技比赛。激战后的胜利自是值得庆祝，尽力后的失败又何尝没有内心的富足。水平高者可以更好地享受竞技场的舞台，水平稍低者也可以乐在其中。跑得快的人用尽全力争夺奖杯享受胜利，跑得慢的可以跑跑停停，吃吃喝喝看风景。

去享受它，是值得的。

趣味之外，还要谈乏味，而谈起乏味，就需谈起意志。不枯燥的体育也算体育，但至少是不全面的。仅仅以快乐趣味为内涵的体育，只能称得上是游戏，或者说只涉及“体”，而不涉及“育”。这个园子里，最常见的是跑步的人，除了数量多，还有分布时段广。这个园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跑步的人。凌晨四点并不算早，西操、清华路上已经有了晨跑的人。凌晨两点也并不算晚，操场上还可以见到刚做完实验、写完论文出来跑步的人。所谓枯燥，读几百上千面一手文献是枯燥，为了锻炼，在四百米的操场上一个人绕圈跑完全马42公里也是枯燥。耐得住枯燥，并非智力、体质上一定有过人之处，但至少其意志力之强，令人敬佩。园子里的生活，乃至走出园子后的生活，总会有枯燥乏味之处，而所谓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体育，似乎是最好的磨练方式，至少比读文献更保护眼睛，甚至还能锻炼身体，纯属玩笑。当然，意志不全在于耐久，也有勇敢、也有开拓进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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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乏味难道不与趣味相矛盾吗？我只能说，我相信，历经枯燥之后，必然是有快乐的，我无意去做高级与低级的快乐的讨论，也无意引申到延迟满足的概念，但我想说，尝试接受乏味，尝试习惯枯燥，并且是值得的。

意志之后，是智识，是全人。体育并非动动肌肉，动动身体的事情，并非能动才能赢。体育也与智识相关。它首先是一门单独的科学，其次又和各个学科一样，关联互通。如果真的用心沉浸在一种运动中，我们会发现，在这一个简简单单运动的背后，有太多值得研究的内容。这些就不再赘述了。简言之，也许真的有所谓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体育背后，需要的一定是“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

至于全人，我们常讲文理贯通，中西融合，也会讲通识为先，通专结合，因为通识关乎人，文史哲艺、数理化生关乎人的内涵、思维、视野。而体育呢？于体魄之强健，于意志之坚韧，必也关乎人。引一个说来似乎有些玄学的例证，佛家讲禅修，有行、住、坐、卧四种，行禅中，有武禅一道。没有相关的知识我不敢妄作阐释，但至少，武禅亦是参禅的一种进路。

体可育人。我相信，一个能读几千面文献只为改那么几句话的人，也一定能挑战如全马一般枯燥的运动。一个愿意尝试研究学术上新问题的人，也一定敢于攀山越岭。反过来，一个长年累月从事一项运动的人，也能做得关于知识学问的事，一个敢于在户外开拓的人，也能在其他方面有所创新。前者所需的是健康的体魄，后者所需的是扎实的学识。当体和智结合在一起，加之坚韧的意志，以及无论是在知识还是在体育中获得的活泼与有趣，足可谓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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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关于体育，尤其在园子里谈体育，尤其在学生时代谈体育，与我们最接近的，也是最需关切的，是健康。青年时代难免出现伤病，可伤病尚可通过治疗和修养恢复，然而更严重的那些令人惋惜的事情也会在我们身边发生。因此我由衷地希望，为了更好地阅读简奥斯汀和莎士比亚，参与到体育运动中去。

玩体育，是值得的。

2018年8月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