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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先欣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助理教授

新雅书院2019级92班班主任

新雅通识课程《中国现代文学经典》任课教师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家长:

大家下午好。今天我很荣幸能够以任课教师的身份,来参加新雅书院9字班同学的开学典礼。虽然我已经给新雅的同学上了两年的课,但参加新雅的典礼仪式,还是头一回。前几天我接受了曹莉老师的发言任务之后,就一直在想,我应该说些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几天,甚至直到今天早上,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做一个简短的发言会这么困难呢?我想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新雅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今天咱们新雅的开学典礼,是同学们先发言,然后是任课教师代表,然后是招办的余潇潇主任,最后是甘阳院长讲话。我想在清华其他院系,乃至全国大部分其他高校的院系,这个顺序应该是反着来的。这是新雅一个非常特殊的氛围。

当然,新雅最特殊的地方在于,正如大家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这里是实行文理通识教育的地方。从我给新雅的同学上课以来,就不断听到这样的故事:新雅的同学们在寒暑假回家的时候,常常要面对来自亲戚朋友乃至路人的直击灵魂的提问:新雅书院?文理通识?是干什么的?学出来能干什么?

坦白地说,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当然,在座的各位在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新雅,想必对通识教育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观念和认可。在进入新雅之后,通过刚刚各位师兄师姐们的发言,以及与老师同学们的深入交往,还会有更清晰的认知。但以我两年以来在新雅教书的经验,我同时也相信,大家在正式进入新雅的学习阶段之后,还会持续地拷问自己的灵魂: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学这么难的数学物理?我为什么要读这么多的奥斯丁?

新雅同学们普遍感受到的这种不确定性,与新雅所做的文理通识教育在今天中国大学教育制度中的先锋位置是直接相关的。中国的大学长期以来是在专业分割高度精细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而清华就是这个制度当中的佼佼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新雅作为清华最年轻的一个院,是不那么“清华”的,或者说,跟大众对清华的传统认知,有很大差异。

当然,我今天并不想给大家提供一个非常清晰的答案。我想说的是,希望9字班的各位同学能够尽可能地敞开自己,拥抱新雅所提供的不确定性。

不确定性是很可怕的。它经常意味着没有明确的目标,不断地探索、失败、再探索,持续地怀疑和追问自己的能力、禀赋、品性。这个过程往往会伴随大量的沮丧和焦虑。作为考上了清华的学生,从小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座的各位可能很少经历过这种深刻的自我怀疑和焦虑。但我同时也想说,不确定性是美妙的。它意味着打开知识的边界,视野的边界,自我的边界,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其中定位和建立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自己。

一般人们认为,大学是知识的顶级殿堂。今天我们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当中,通过无孔不入的社交媒体,影像、声音、文字把这个世界呈现得越来越高清、细致了。网络也使得知识的获取越来越扁平化,今天,很多人不需要进入清华北大或哈佛耶鲁,也可以通过网络公开课甚或知识付费,轻易地获取大量知识。大家在新雅的课堂上,也会面对大量完全陌生的、具有挑战性的知识。但我想说的是,知识的获取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并不期待大家上完我的课之后,记住鲁迅写过几篇什么文言文章,茅盾跟托派是不是有过论战。来自不同课程的陌生知识,毋宁是要挑战泛滥的知识碎片多多少少已经在各位的心上绘制出来的那样一个熟悉的世界图景,是希望通过大量的阅读,使得各位能够反思这些知识的起源和他们背后的结构,从而,反思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以及被这个世界所塑造的理所当然的自己。我认为,这才是大学教育的真谛。在今年4月日本东京大学的开学典礼上,东大的上野千鹤子老师说,使得知识衍生出来的知识,叫做元知识,而东大是教授元知识的地方。我想说,新雅大概也不是教授元知识的地方。新雅是使得创造元知识成为可能的地方。

刚刚我说,新雅是一个乍看起来跟普通人对清华的认知差异很大的地方;但在内心深处,我始终觉得新雅的精神和清华是一致的。大家对清华的历史多多少少应该有些了解,都知道她曾经是一个因为庚子赔款建立的、高度精英化同时也高度西化的学校,知道西南联大的光辉历史,知道1952年院系调整之后,清华怎样转型成为共和国的脊梁、红色工程师的摇篮,又怎样在近年来重新成为具有越来越高世界声誉的综合性大学。清华精神可能有很丰富、很多样的表达方式,但对我来说,清华最核心的部分,是她具备着一种始终不被现实所击垮的理想主义。正是因为这样的理想主义,建国前那些家庭优渥的青年们才可能离开清华舒适的、每周有佣人洗衣服的双人间宿舍,走向了土地和人民;无数的工程师们才甘愿默默无闻地去往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一砖一瓦地将共和国的工业体系建设起来。

近年来,社会对于高等教育的阶级固化有很多讨论和批评。大家可能都听说过社会学系晋军老师那个著名的调查,他发现越来越多的清华学生都来自经济社会地位高的家庭。我自己一方面也感受到清华越来越明显的中产化,但另一方面,我始终认为清华人的“精英主义”并不单纯是社会阶层和经济意义上的。我曾经在美国哈佛大学做过一年联合培养博士生。当我暑假出外游玩时,当地人听说我在哈佛念书,第一反应不是你真聪明或你真优秀,而是:哇,你家真有钱!当我告诉他们我是用中国政府资助的奖学金来读书的时候,他们回答说:你的政府对你太好了!

相较而言,中国社会和清华学生对自己的认知还并没有走到这个程度,各位在坐火车、飞机和出租车来清华的路上,听见邻座阿姨和出租车师傅说的,大约还都是“国之栋梁”的期待,而不是你家一定很有钱。“国之栋梁”的意思是,各位接受了全中国最好的高等教育,从而也应当为国家和社会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而在我们这个正在变得越来越动荡不安的世界里,产生自过去的知识和专业,已经越来越不足以使得我们清晰地辨别出问题所在并提出解决方案。如果无法真正地审视我们所处的世界并创造新的元知识,我们将无法面对我们的时代,甚至我们自己。在这个意义上,新雅拥有着和清华一样的理想主义:通过对大写的、健全的人的塑造,去设想一个更好的世界,并愿意为之奋斗和投身。

几乎所有读过大学的人,都把大学当做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也是如此。每个人对于美好的定义不同,对于我自己来说,大学的美好在于,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世界以全新的方式在我眼前展开,同时,一个完全不同于前十八年的自我出现和成长起来。祝愿大家享受和珍惜在新雅和清华的每一天,度过自己独一无二的四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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