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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雅书院自创院以来,始终着力于建设优质的通识课程。那么,新雅通识课的老师们如何与所开的课程结缘?通识教育在他们看来意义为何?不同的授课教师又如何看待新雅和时时焕新的新雅人?带着这些问题,新雅的同学们制作了一个访谈系列——通识师说,新雅师生们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畅谈他们对于通识教育的理解和感悟。本文是新雅学生与新雅通识课《中国哲学(1)》和《庄子研读》的主讲人李震老师的访谈记录。

清华大学新雅书院助理教授

新雅通识课《中国哲学(1)》、《庄子研读》授课教师

Q:按照目前情况,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中国哲学这个专业好像并不是一个非常主流的专业,我们比较好奇您为什么会选择学习中国哲学,并且一直到现在都在研究这个领域呢?

李震:对每个人来说,人生都有很多的偶然,但是偶然里又有必然。上大学之前,我没有想过会进哲学系,那时我对哲学的了解跟一般的高中生差不了太多。进入哲学系之后,大一的我也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目标,就是跟着大家的方向,别人上课,我也上课,不确定自己未来一定就会做什么。但是我在接受信息的过程中逐渐作出了一个判断,大概到大二,我就确定今后要学习中国哲学。

回头来看,这个选择确实不是那么主流,我本科的同学大多数最后都没有继续待在哲学这个行当。我的选择可能跟一些原生因素,比如个人成长的背景、知识的背景、整体的文化倾向等这些东西有关,但是也跟大学教育有很深的关系。当年给我上中国哲学史课程的老师,包括其他一些基础课的老师,对我影响是很大的。学习中国哲学之后,我觉得这个东西虽然好像没那么主流,也不能赚大钱,但我就是挺喜欢,在读哲学书的时候,我觉得我挺开心的。

我当时有机会可以转去一个更应用的专业,或者搞个双学位辅修。我报了名,听了一次课,听了之后觉得我大概是真的不对它的路,于是还是撤回,专门搞我的中国哲学。大致是这么个情况。所以回头看,有一些偶然,但其中好像也有必然。大概我个人的爱好、气质,就是更喜欢这个方向。

Q:据我们了解,您本科和研究生是在北大就读,并且还去过哈佛燕京学社学习,您的学习经历也可以说是非常丰富了,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选择回到清华,来到新雅这么一个可以说是比较新兴的学院呢?它有什么地方吸引您呢?

李震:我是2015-2017年在哈佛访学,18年博士毕业,然后来到了清华。新雅最吸引我的地方,我觉得,是跨学科、通识教育的环境。大多数博士在毕业之后,如果进入高校,会选择一个专业对口的院系,学哲学就去哲学系,学法律就去法学院。但是新雅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它恰恰没有特定专业的限制。

我个人感觉,对青年学者来说,这一点还是挺吸引人的,因为它迫使你不得不打开自己,去了解一些专业外的东西,这对学术成长是很好的事情。喜欢新雅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清华新雅这个平台有非常好的生源。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教的学生足够优秀,这也是我选择时考虑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有时会教到特别优秀的学生——这种情况要看机缘,但真的有——这时就会觉得,当老师真的能收获成就感。

《中国哲学》(1)课堂合影

Q:新雅的学生不仅文理科都有,而且分流的方向也有很大不同。您在新雅教学的时候会不会由于学生的多元而遇到一些挑战?

李震:会有,我面对同学的时候,有时会担心我的理工科知识还达不到他们常识的水平,所以教学过程中其实会有很多挑战。除了知识性的挑战外,更大的挑战可能是教学性的,是怎样引起兴趣的问题。我会想,那些非人文背景的同学在我的课上到底能不能听得进去。为了让他们感兴趣,就要找出来一些更贴近生活的事例来吸引他们。为了消除一些理工科同学认为哲学只是无凭无据的高谈阔论的观念,就要加强说理,所以我讲课是比较注重学理和逻辑的。所有这些,都是对老师的挑战。我不能说我就完全做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不断调整、丰富的过程。如果只是面对本专业的学生上课,就不太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但可能也失去了很多拓展自己边界的机会。

Q:您在接触新雅同学的过程中有没有感到他们有什么特质?

李震:新雅学生整体来说我都很喜欢。我觉得新雅的特点是,同学们都比较真诚,比较开放,因为没有太多学科的边界,他们对于很多事情是愿意去了解的,比较好学,还有很强的共同体的感觉,大家是一个书院生活在一起。

Q:您觉得设立新雅书院的意义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李震:新雅给大家带来了很多拓展自我的可能。在新雅,不管是选择了新雅自设的专业,还是分流到其他方向,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无边界的特点。最典型的就是室友关系,你们的室友大概率跟你不是一个专业,你们每天一起聊天一起玩,多多少少主动被动地就会了解到一些别的东西。这就是一种跨界。同时,在个这过程中,其实你也是在尝试着探索自己的跟别人打交道的方式,这也是一种跨界。所以新雅设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按照学校的官方的说法,这是一个通识教育的实验区,是为了探索通识教育和跨专业教育设立的一个实验区域。按照我的理解,我觉得,对每个同学个人来讲,最实际的意义是新雅在相当程度上打破了专业和人际的边界。通识、跨专业教育,以及伴随而来的强化的共同体的教育,这两点是我觉得在新雅能获得的最大益处。新雅的资源非常丰厚,有来自各个学科的优秀的师资和很强很专业的指导,同时也有来自各个学科的优秀同学的陪伴。这些就是新雅最特别的地方。

Q:您怎样看待通识教育呢?

李震:我这里只说一点,就是要摆正第一年通识教育和后三年专业教育的关系。每个新雅同学在大二进入专业学习时都会感到一定的冲击,因为你大一未必在某个特定专业上投入了那么多的心力。

但我想说的是,你不能只在大学四年、甚至是前两年的这个尺度内看通识教育的意义,不能说因为大二刚进专业的时候会有一个冲击、会有一个坡度,于是就觉得第一年的通识教育就是浪费时间。你把时间拉远了看,大一一年接受的很多通识课程的导引,会对你一生有用。比如说你原来可能完全没有艺术细胞,但大一时你学了山水画或花鸟画,在这些课堂上培养起了一些艺术感觉和艺术兴趣,于是这辈子你就有了这么一个美好的爱好。

人生的路很漫长,未来你在你的专业内有的是时间深造,如果你要就业,你也有的是时间去创造自己的事业;但如果上来就钻在很小的天地里,眼界和知识过分狭窄,人生会缺少很多维度、可能。从这些年的情况看,第一年是在新雅书院还是在专业院系,不会对学生大学四年的知识和成绩造成什么差别,但你见识的人生广度可能不太一样。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有所裨益。

《中国哲学》

新雅师生参观曲阜孔子博物馆

Q:接下来想和您聊聊您教授的《中国哲学》课程。从您的体会来说,您认为开设这门课程的意图是什么?这门课程想向同学们传达什么东西呢?

李震:这个课本来是PPE的专业课,后来学院把它放在大一,作为通识课和专业课的结合体,目的其实就是让大一的同学有一个对于中国文明的理解。否则清华、新雅的学生,对本民族文明如果没有基本理解的话,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要理解中国文明,中国哲学是一个很好的角度,它能帮助我们深入理解一些文明的基本信念、基本观念、基本预设。开这门课主要是出于这么一个目的。

Q:您已经教了较长一段时间的《中国哲学》课程了,您感觉同学们的反馈怎么样?

李震:每个人的反馈都不太一样。整体来看,跟我的预期还算比较接近,我预期这是一门对于中国哲学的初步导引,同学们修完之后,能对中国哲学的文本、历史和精神,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就这三四年开课的反馈来看,大致跟我的预期差不太远。也就是说,这门课在同学中还是有一个比较正面的回应。有一些同学因为这门课对中国学术产生兴趣,后来选择了中国哲学作为研究生的专业方向,这样的同学,七字班、八字班、九字班都有。还有一些同学,未必选择哲学作为专业,但他能够从课上获得一些哲理和感悟。从我的本意来说,这门课的重心其实是放在第二类同学上。我当然乐见同学对中国哲学有深造的兴趣,但并不希望选了这门课的同学最后都学了中国哲学,这是做不到也是没必要的事情。

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选了这门课的学生,一个学期下来对中国文明还是持一个排斥的态度,那我觉得也挺没意思的。这样的同学我也遇到过,好在很个别。我希望通过这门课,大多数同学会对中国哲学、中国文化有更深入的兴趣,顺着这个线索自己多去读一点书,做一些更深的了解,这门课的预期大致是这样。

Q:您在这本学期对于中国哲学课程做出了一个比较大的改动,您是怎么考虑的?因为好像很多同学在这学期选课之前的预期是像之前一样,想认真地精读一些经典书目,但是改动过后这门课程变成了一个具有介绍中国哲学史性质的导引课。

李震:之所以要调整,是因为甘老师希望中国哲学课今年能教一次通史;另外,从我个人来说,我也希望这门课有点变化。如果每年都是教《四书》,我自己的新鲜感会降低,好像总在重复一样,虽然实际上每年都要重新备课。所以今年在内容上就有了这么一个调整。

调整之后,课程的专业性并没有降低,相反,你们要读的书其实是增加了。调整的目的是希望学习中国哲学的同学不能只读一本书,只读一本书可以读得很细,但对整个的思想地图缺乏足够了解。所以走一遍通史是有必要的。但这也不是说今年定了之后以后都教通史,我想以后大概会是一个以精读为主、精读和通史轮换的模式,精读的文本不同学年可能也会有一些差异。希望通过调整、扩充,能让大家接触到更完整的中国哲学。

Q:您觉得研究中国哲学对于大众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之类比较现实的问题有什么意义?您能不能再具体的讲一下是中国哲学里面有怎么样的哲理,这里面有怎么样的学问?

李震:我觉得抽象地提倡哲学是没什么意义的,这种讲法非常空泛。但假如说一个人对于某种哲学真有了解的话,一定意味着他认同这个价值,且能够给出自己的阐发,我一般会认为,中国哲学归根结底还是安身立命之事。学了之后,在心灵上能获得一种安定的感觉。

人在现实当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疑惑、困难的处境。这时候需要的,不仅是精神上的安慰,同时也是人生智慧的导引。人真正能依仗的是什么呢?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可能就是中国哲学,当我读《周易》、读《庄子》、或者读《四书》的时候,我会从里面看到一些我向往的、这一辈子希望能把它实践出来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人生就有了定盘针。

大家上中国哲学这门课,我想多少应该还是感受到了一些美好的事情,接受到了一些中国文明的比较根本的价值。也许现在的这个感觉还是不太自觉的,但你通过自己人生经验的积累,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再回头看,你会有更深的体会。这是对个人的意义。至于对其他人的意义,我觉得不用强求中国哲学一定得像百家讲坛那样,对全国人民讲课,然后全国人就怎么着了,不用那样子。

只要你真正通过自己的经验体会、印证到了一些东西,即使不开坛讲法,你也是在传承了中华文明的价值,你也自然会影响到身边的人。所以我想,哲学给人带来的意义,一个是身心的安定,另外一个就是使你通过对文明、经典的理解,真正成为了一个文化意义上的中国人。中国哲学、中国文化或者一般意义上的哲学的功用,大致就是这样吧。

学生时代

Q:现在好像很多同学都很焦虑,您有发现这个情况吗?您大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李震:我现在是一字班的班主任,确实能感到他们的焦虑,而且现在可能还没到最焦虑的时候。我大学的时候也有这种情况,但是十年前好像没有这么严重。那个时候大家也关注名次,但是没有看得那么重。我觉得归根到底是现在整个的社会的竞争的氛围越来越激烈,压力传导到大学,自然会觉得相对更卷。

卷这个词得从两面看。一方面我认为它是某种时代焦虑的反应,这不仅仅是学校里在卷,整个社会都在卷,所以单单批评一个词的使用得当不得当,意义是有限的,这个社会的整体状况是竞争激烈化的,真正要面对的这个事实本身。但另一方面,在学校里,我觉得大家一定要想清楚的一个问题是,你说的卷到底是真正的无意义的内卷,还是说不过是学业上正常的竞争,这是两个问题。如果是学业上无意义的内卷,比如为了某一次读书报告得高分,拼命把论文拉长,做精美的PPT,力求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问题,那我认为这是无意义的内卷。但如果是自发追求学业上的精进,追求卓越,这不能算在卷的范围内。

我们都在说卷,都在说躺平,但很多时候我们其实并不是真的要躺平,而只是希望通过躺平的自嘲来获得心理的安慰。但我理解,真正的平是心态的放平,而不是行为的躺平。真正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大概还真的去面对问题,一点一滴地去做一些努力,让自己真正在知识、能力上有所提升,而不是诉诸一个自嘲的安慰。或者可以反过来说,当你真正投入、不断提升的时候,你自然也就不会去苦苦找寻一个无奈的安慰了。

Q:老师您现在有孩子了吗?其实我们还挺好奇的,如果您以后有孩子了,您打算怎么培养ta,或者您对ta的期望是怎么样的?

李震:还没有,所以也很难说想的就多么得周全。但我觉得整体的原则是促进他自立。我自己从小到大,我爸妈就没有给我太多压力。我成绩不好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特别生气。我贪玩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过分去限制。孩子变成熟需要有一个过程,他可能三五岁时是一个状态,小学是一个状态,然后突然某一天他真正决定,我要好好学习了。动力是他自己的,爸妈只能是提供氛围的引导,通过言传身教,给他影响。至于说他愿不愿好好学习,他愿意怎么做,他能走到哪一步,以及他将来选择什么方向,这些都完全不是父母能主导的事情。顺其自然吧。强扭的瓜不甜,强鸡的娃肯定也会有怨言。

Q:最后一个问题了,您有什么话想对同学们说吗?

李震:希望大家安安心心地享受本科的时光,享受读书的快乐。不管你是打算本科毕业工作,还是继续硕士、博士的深造,在这四年期间,安安心心读书和学习,一定都是不会错的。特别是大一,尤其如此。我还是希望大家在清华这样一个所有的人都无比忙碌的地方,能真正的把你想学的课、想读的书读进去,而不是疲于应付。同时,也希望大家开心地玩,开心地交朋友。不管之后你有多大的成功,这四年一定都会是你人生最好的年华,是你一辈子永远怀念、珍惜的时光。

还有,我觉得特别重要的一点,大学要学会打磨心态。不要对自己抱有过分急迫的期待,要学会接纳自己,学会把别人的意见放下。清华的有些同学太焦虑了,总担心达不到自己和别人的预期怎么办。其实人这辈子唯一重要的就是你找到真正想做的事,当你找到了之后,别人的意见和自己的烦恼自然就放下了。大学是你独立修行的开始。大概就是这些。

采 访、撰稿 | 李昶宏 侯丽婷 鲁方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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