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位置: 首页 > 新雅·育 > 国际化交流
.

2019年7月8日至26日,我与二十多位清华同学一同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和生活。期间诸多见闻与感动,甚至很多发生在我始料未及之处:一场游戏、几次谈话、雕塑、画、一座小小的故居……我认认真真地体会了三周在英的学习,而更令我欣慰的是,我能够有机会从容地走入这座动人的城市——不是游览或观赏,也不是赞美或指摘,而是实实在在地走进它,它的街道、它拥挤的地铁和午后的花园、它的语言和年岁的空间。这是我过去从未有过的感受。

在学校的第一周里,我们主要对自由市场展开学习和讨论。课程并不难,但是启发性很强,有许多问题都为我们留下了巨大的思考空间。在Lecture中,老师们用Derren Brown的赌注解释了市场中可能存在的Base Rate Fallacy,Rian基于实地考察为我们做了钻石市场的案例分析,Alex则从选票买卖、“好评”出售以及器官买卖详细地阐述了自由市场的道德准则与界限。在Seminar上我们基于Heritage Foundation的数据对政府的宏观调控作了探讨,其中出现的与我们的印象产生偏差的数据,尤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比如法国);我们还对课堂上的器官买卖是否应该建立市场的问题进行了辩论,辩论不再局限于经济领域,而是回溯人的道德准则以及社会不平等的现状。在现代市民社会中,自由市场当然是必要的,但是这一周的课程更多地激发了我对市场的“边界”的思考,我觉得这是最有意义的。

初来伦敦,最喜欢的是这座城市里现代与历史的承继。伦敦城的街道几百年没有变过,但楼房却独具错落的美感。现代的玻璃建筑映衬着道路中间的二战纪念碑,泰特现代美术馆与圣保罗大教堂隔岸相望,大教堂背后又是人流穿行的金融街……在LSE的校园里,随处可见纪念20世纪妇女运动的海报与小展柜;在美术馆中,策展人将罗斯科与莫奈、透纳与克劳德放在同一个展厅,因为没有一个画派或画家是独立于影响他们的历史之外的,英国人总是看重传承的痕迹。同时伦敦也是国际化的。这里的国际化不是进出口指标这样的表面数据,而是一种内在的文化承载能力。不论是老师授课时对印度器官买卖案例的分析,现代艺术中对西班牙内战和叙利亚难民问题的直接关注,还是大英博物馆的原住民展厅里对疾病和世界医疗的重申,都时时刻刻展现着这座城市的力量——它已远不是属于英国的一座现代化城市,而是在历史的积淀中走来,在时间和空间上尽己所能去容纳、去创造和改变的城市。

泰特现代美术馆与圣保罗大教堂隔岸相望

由于非常喜爱绘画艺术,我在伦敦的这些天抓住一切机会走了几个美术馆。国家美术馆是一大天堂。我花了整整一个周日的时间沉浸其中。我常常会想起在清华艺博上的《艺术的启示》第一课,李睦老师说: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去独立地、安静地面对一幅画。我是笃信艺术的。艺术的直观能使人跳脱出日常的言语和思维搭建起的世界,抽身跃向另一个空间,用另一种触感亲近和抚摸这世界。

第二周的课程关注国际安全。国际安全是一个大话题,它不仅是一个军事问题,更是一个全方位的民生问题,囊括经济、食物、健康、环境、社群、政治等等。在这周的课程中,我们重新思考了主权与人权的关系,认识到“人权”在具体的政治博弈中所显现出来的复杂性;阅读了也门水资源危机、海地的震后重建的资料与朝鲜核试验的分析,切实体会到追求“安全”的重重阻碍;也对“私人武装力量(PMSCs)的兴起”进行了专题学习,军事市场兴起乃至泛化,却与国家的“强力”之间呈现出日益显著的张力。不过,这一周的学习带给我最深刻的影响,其实是两场seminar上的小组游戏:一是模拟部落间水资源的竞争与合作,二是模拟国家之间的武装状态(arm/ disarm)。它们真正使我领悟到“协商”与“信誉”在国际规则运行之中的重要性。“人无信不立”,当一个“国家”擅自违背了合约,所有艰苦搭建起来的信任纽带会土崩瓦解,结果只能是“谁也不赢”。这是人性可悲一面的缩影。洛克曾经把国家与国家的关系比作“自然状态”中人与人的关系,但是,既然“联合国”作为国与国契约的象征,已经通过许许多多人的努力和信念存在,我们就应该更坚定地去稳固“可能的和平”,而不是一次又一次拆解信任。

第二周期间我们也完成了有关“中国商品在英国”的调查。我们在LSE有幸接受到教授的调研指导。在缩小了调研范围、确定了调研群体之后,我们走向伦敦街头进行采访,并在后续工作中与教授们作了进一步深入讨论。在采访前我们一度担心在这个生活节奏很快的城市里,拒访率会比较高;但当我和地铁上的上班族、大英博物馆前的年轻人开始聊天时,他们大都表现出友好甚至好奇的态度。我在对话中认识到,面对传统品牌的惯性营销,中国品牌真正要打开海外市场还是得直面文化心理的障碍,这是单凭技术和营销手段创新所难以克服的。

这一周里因为准备周五的模拟联合国大会,以及德语课程的学习难度在提高,除了周末以外我少有课余的时间游伦敦。好在伦敦无处不在的小公园和街边的雕塑,总能为我带来惊喜与闲适。每一天沿着泰晤士河往学校走,总会经过几座肃穆的战争纪念碑,与轮船上闪着温黄灯光的Wellington遥相呼应。前往上坡的小路边,拐角便是花园。树影压低行人的脚步,长椅上的年轻姑娘与诗人Foster的青铜雕塑对望。还有一位接圣水的女孩儿,是为了纪念慈善家Lady Henry Somerset。女孩儿的脚边生长着绿色的新叶,鸽子时常降临她的双臂。我有时会疑惑,为什么这坚硬而深沉的人造物,会如此这般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为什么每经过一尊雕塑,就像天使吻过我的面颊?这些可以被双手触摸的记忆,就这样与匆匆行人共生于伦敦城里。温柔地,不急不慢地,笃定地,诚恳地,庇护着这片土地。快到达LSE校园的时候,我们会穿过一条马路,马路中心坐落着小小的教堂和二战海军与陆军上将的雕塑。九点时教堂的钟声响起,我环绕着走过Gladstone首相的纪念雕塑,四维写着:Education, Brotherhood, Courage and Aspiration,肃穆且庄严。

此外,秉持着一直以来对女性主义的关注,行走在伦敦街头的我频频被触动。LSE的图书馆入口处有一间对外开放的小房间,里面陈列着20世纪妇女运动时的会旗,书写着伍尔芙对于1919年Removal of Sex Disqualification Act 的评价。走过议会大厦,拐角的公园里立着Emmeline Pankhurst的雕像,这位妇女参政运动的伟大倡导者,以自信的姿态和坚定的目光矗立于此。国家美术馆门前Humanity的刻字之下是英国护士Edith Cavell的纪念碑,碑上写着:“Patriotism is not enough. I must have no hatred or bitterness for anyone.” 丘吉尔战时办公室里对女性秘书、长官和通信员的记录翔实而真切。LSE组织的Treasure Hunt那天有一条路线就是Women Suffrage。伦敦是一个以女性为骄傲的城市。至少作为一个女性,我在这里产生的“安若家居”的感受比我曾经到过的任何一座城市强烈。我能够深切地体会到,能让一个性别、或任何一个群体具有归属感的城市,绝不是去谄媚迎合,不是去虚伪照顾,而是使每一个人都受到公平的“人”的待遇,善良的被尊重,卑劣的被谴责,从而人们才能看到明亮的人性,对未来的路继续怀抱希望。

议会大厦旁的Emmeline Pankhurst纪念雕像

第三周谈民主。在Boris Johnson上位的时间节点上进入这个专题,是非常现实且有趣的。在上黄裕生老师的课时,我们曾经从理论的进路讨论过民主。从霍布斯的社会契约到卢梭的“公意”,西方民主以抽象的概念形式呈现在我们的脑海之中。而在LSE的课堂上,我们走了一条虽然更表象,但也很切实的进路。我们讨论“究竟什么使你成为一个国家的人民”,“究竟什么确认了你的身份”;同时解读了“民粹主义”和“后真相时代”的真实含义,探讨“人民”这个群体如何形成、由谁定义,专家如何才能成为“人民”的专家……在最后的展示上我们分享了对待民主的现实问题的解决方案。我们认为最根本的解决方案仍然是教育。正如苏格拉底的理想听众都是受过教育的人,理性民主的听众也必须是本身具有政治素养的人。或者不仅仅是政治素养,而是具有“为人”的素养的人。其他一切外在都是手段,唯有培养有责任心的、有知识的“人”,才是我们高谈一切民主的前提。

这次来英国学习对我来说是一次特别的体验。在新雅的一年里,我热衷于古典与经典文本的阅读。而来到嵌于城市之中的LSE,像是从深海被一把拉到了水面。曾经读过的修昔底德,如今演化成生动的人性,政客和外交官们在电视里的争锋相对,会使我回想起尼基阿斯合约,或伯拉西达的辉煌,只是少了些古希腊人的胆魄和气度。曾经读过的涂尔干论社会分工、黑格尔和马克思论市民社会,今天已经在伦敦发展成了何等繁荣的自由市场。但是问题仍然是在的:社会的分层是否注定带来分化?所谓的普遍阶层(教师、官员)究竟能否起到教化的作用?市民社会必须要上升到国家才能实现人的伦理吗?那么现实的国家在精神上究竟又起得了多大的作用呢?

离开伦敦前的最后一站,我去了济慈故居。坐了上十站地铁,晃晃悠悠到了郊区。这里有一座社区图书馆,一座小小的花园,和济慈曾经住过的白色房子。放学后来到这里已经接近下班时间,推开门后我收到了亲切的问候。一位温和的男士坐在写字台前,带着笑意问:What brings you here? 我说自己曾读过些济慈的中译本,想来体会一下诗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说这些话时我们都坦诚,带着笑意,像相约来见老朋友。进门第一件展品是济慈面部雕塑的复制品。看到配字是“please touch”的时候真实感觉自己心跳停止了两秒。济慈生病时躺的床上写着“sit here”,书房那幅画的椅子上写着“sit like Keats in the painting”。我很动情,甚至有流泪的冲动。整个小房子就是一场invitation,诗歌在里面起舞。诗人曾经写道:A poet is a sage, a humanist, physician to all men. 而我感谢这个小小的故居,被许许多多仍然爱着诗人、爱着诗歌的人,以最温情的方式保存下来。这是“存在”最动人的一种方式。闭馆后我坐在小花园里读书,远处近处有几声鸟鸣相和,或许是夜莺,或许是天使的细语。

济慈故居

一路上走走停停,留下许多回忆。今日读到陈嘉映老师一段话说:“很久以来,我就感觉着warmth and light是人生中至关紧要的两种东西。而现在,这种体会更深……体会得到理性的阳光和生机的温暖相互融合的情态。”这两个词是普世的,而我擅自拿它们来印证自己的伦敦之旅——因这短短二十一天是如此独特,理性的迷人之处一以贯之,城市的生机也打动我至深。

上一篇:英国朴茨茅斯市荣誉市长一行访问新雅书院

下一篇:谭亦琳 | 一手新闻二手书:我的伦敦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