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晨

新雅通识课《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任课教师

各位老师好，同学们好。

今天我给大家讲两个故事。我们生活在充满规则的社会里，我要讲的故事，一个是确立规则，一个是打破规则。

我有个巴西朋友，是个哲学家。我们经常一起看美术馆。大家可能觉得，艺术这个东西好像没有规则，好坏似乎没有统一标准，全看个人喜好，毕加索有人爱也有人恨。但我这个哲学家朋友有句名言，他说去美术馆要带两只口袋，一只口袋上写着“艺术”，另一只写着“非艺术”，“艺术”那只口袋里装着米开朗琪罗，你要判断你眼前的作品是不是艺术，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放进有米开朗琪罗的那只口袋里好了。我觉得这个事情很好玩，它反映了哲学家特有的思辨方式。有了这条规则，艺术就不能胡来。

第二个故事的主角是我的另一位巴西朋友，他今年元旦受邀参加纽约一个著名的诗歌协会组织的年会——一场10个小时的马拉松式演出，地点在曼哈顿下城的圣马可教堂，它有两百多年历史，大家可以想象高耸的、洞穴般的室内，还有圣坛上高高的讲台。参加演出的有150多人，不光是朗诵诗歌，还有乐队演奏、舞蹈和相声。为了保证都能上台，每人只给两分钟表演时间。这条规则至关重要。

活动过半，一切进展顺利，然后轮到了我的朋友。他是位爵士音乐家和作家，但既没带乐器也没有讲稿；他爬上舞台，站在麦克前直接开讲了。他说：

“巴西南部的一个州有一条法律，规定电话公司得提供百分之五十……”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有一会儿，大家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睁大了眼睛，还有点发抖。

“百分之五十……”他重复一下，又停住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儿。然后他又蹦出一个词：“折扣……”观众开始窃窃私语，这不会是什么行为艺术吧？然后他说：“给客户……”就这几个词他重复了两三遍，然后突然开始讲葡萄牙语，大家都懵了。等他切换回英文，好不容易说出了下半句：“……给那些有语言障碍的客户，就像我这样。”

这时候观众才恍然大悟：台上这个人讲话结巴。到现在为止他只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巴西南部的一个州有条法律规定电话公司得提供百分之五十的折扣给那些口吃的客户。”而他的两分钟已经用完了。他已经打破了规则，但是没有人跳上台子阻止他。他接下来说的大意是：“这些客户必须提供一份语音病理学家签署的证明。我最初看到这条消息是在一本书里，它列举了世界上最奇怪的法律。书的作者在嘲讽这条法律，但我却看到了一种针对‘时间可用程度’的尝试，尤其是在语言障碍的情况下。所以，当我受邀来参加这场盛大的活动时，我对这两分钟的限制感到吃惊。当然，直觉告诉我，这个规则是为了尽可能地创造一个不分等级的公平环境。但是，在抹掉一种等级的同时，这条时间规则又引来了另一种等级。它假定所有演讲的人对时间的使用是相对平等的，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口吃这事儿很难预测；我可以排练很多遍，但在最后上台之前我永远不可能知道我到底会花多长时间讲完。”

这段话说完，我的朋友总共用了6分钟，当中又有很多长长短短的停顿。他的声音其实非常好听，有磁性，温厚而沉着，你能感到他在努力把话说圆，你也能感到他停顿时内心的挣扎。整个观众席鸦雀无声，大家都被他吸引了。最后他总结了一句：“对不同的事物一视同仁，这无异于歧视。”

我的故事讲完了。无论打破还是确立规则，我们是不是都应该思考一下合理性问题？人、社会、规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同学们来新雅书院接受通识教育，它的一个核心其实是人文主义教育。我希望同学们都能像哲学家一样思考，做一个现代人文主义者。谢谢大家！